第一百二十六章

顾许之与曹延轩想象的不太一样。

纪慕云说起二表哥的时候,

眼中流露出孩子似的喜悦，絮絮地讲“给我捉蝈蝈”、“从外面掏了螺蛳壳的小盒子给我，我专门放戒指，后来回金陵的时候找不到了”、“有一回二表哥不爱读书,

姨母说,

若我是个男孩子就好了,

二表哥就说好啊，到时候让我扮成男的去考场,

他当女的好了,

反正姨母给我准备的嫁妆一辈子吃不完.”

一句话，二表哥活泼贪玩,

不如大表哥稳重勤奋,

是典型的家族次子。

面前的顾许之却行事周全,

沉稳机智，嬉笑之间就把事情摊开来：顾家要替纪慕云出头,

自己想把纪慕云母子带回去，没那么容易。

曹延轩一点也不生气,

反倒颇为欣慰，“这话从何说起？愚兄——曹延轩从无此意。顾公子,

云娘入我府以来，贤惠细心,

体贴温柔,

向来得我和家里人看重，如今又有了昱哥儿。我女儿在家中排行第六，跟着云娘丹青针线,

长子也待云娘昱哥儿十分亲近,

家里人是知道的。”

说到这里,

曹延轩眉宇间如磐石般坚定，“曹延轩今日放一句话在这里，千金易得，知己难求，云娘在我身边一日，我自会照顾她、呵护她一日。切结书什么的，再也休提。”

“贤惠细心，体贴温柔，嘿嘿，我家的姑娘知书达理，才貌双全，不比京城王公贵族的女儿差什么，放到你家就是日日伺候人的！”顾许之把脸一板，瞪圆了眼睛，唾沫喷的老高：“曹七爷，实在是不合适，您走您的阳关道，我走我的独木桥，咱们一拍两散吧。”

曹延轩离席而起，深深一揖：“顾公子，我已于云娘有白首之约，我离不开云娘，云娘也愿意留在我身边，还请顾公子和顾老夫人成全。”

顾许之也站了起来，肃容道：“曹七爷，我表妹是个妾室，你说什么离得开离不开，未免太欺负人了。再说，你说的情深义重，待你续了弦，置我表妹于何地？置你续弦于何地？”

顾许之听得认真，也不插话，等他说完才道：“曹七爷，照你说，去年你就知道云娘是我们家的姑娘，打算扶正云娘--那个时候，我们父子还在西北挖沙子，真是承蒙你看得起。不过，这话到底是真是假，也只能糊弄整日不出门的妇道人家。”

“哼哼，关键时候，还得当哥哥的给你撑腰吧？”顾许之饿得很了，抓起筷子卷了一卷凉掉的烤鸭吃了，又熟稔地把盘里的菜肴铺的匀些，这样一来，旁人就看不出来了。“你就老老实实等着吧，若姓曹的说的是实话，还则罢了；若他糊弄你糊弄我，你就收拾东西，跟着我们去甘肃。”

“他才没糊弄我。”纪慕云对曹延轩有信心，又不忍伤了表哥的心，跺跺脚，回后堂去了。

王丽华夫妻和王丽蓉一样，怕曹延轩娶了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做续弦，一口气生几个儿子，珍姐儿是嫁出去的姑娘，花家又落魄了，说不上话，到时候宝哥儿人单势孤，在家里被排挤的没地方站。

一下子又亲热了起来。

“好。”顾许之拱了拱手，沉声道：“既如此，请七爷把尊夫人娘家的手信带过来，安一安家母的心。”

元月底，他给远在金陵的王丽华写了信，由大管家的儿子曹秉寿送了过去，三月九日收到了回信。

曹延轩答得坦诚：“顾公子，不瞒你说，我族人众多，上有伯父兄长，下有没成年的儿女，旁的好说，婚嫁之事所虑颇多。我视云娘如珠宝，云娘在旁人眼中，已经定了身份。”

顾许之客客气气送到大门处，目送他上了马车方转身，回到屋里看了看只动了两筷子的席面，拈起一块鸭掌放进嘴里。门帘动了动，一位穿着海棠红衣裙的年轻女子进来，嗔道“二表哥！”

曹延轩今年三十余岁，到死的时候，家里的财产早被续弦和后面的儿子瓜分殆尽，留个空壳子给宝哥儿，有什么用？

意思是，光嘴上说有什么用？你早干什么来着？

曹延轩爽快地应了，“容我回府一趟。”

就像他猜测的，王丽华听说曹延轩“不打算另娶，扶正纪姨娘”，顿时喜从天降：

他把近几年间和纪慕云的事情大致讲了，从得知她和顾家的关系，到去年交心，再到今年把身边的事情交给她，不夸张不隐瞒，话语十分诚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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